01

在故乡，在村人的话语体系中，一个女人的最大价值评判标准，就是能不能生孩子，尤其是能不能生儿子。

他们很少懂科学与生理，也不知道什么是染色体配对。总是质朴地认为，男女在一起睡觉就能生孩子，如果能生儿子的女人就是厉害的，就是女人或女人肚子争气的。

村上有一对夫妻，在计划生育政策还没有执行之前，曾一口气连生了7个女孩，最后夫妻二人都心灰意冷地绝望了，才放弃生儿子的念头。

此外，在故乡，似乎能不能生孩子，能不能生儿子，都是女人单方面的问题。有结婚几年后，女人一直怀不上孩子，然后就有老人棒打鸳鸯，未曾料，女人再嫁之后，没多久，就大了肚子，顺利产娃。



02

村上的张生，小伙子长得不错，手脚勤快，为人伶俐，娶了个漂亮又贤惠的媳妇。

结婚几年， 媳妇的肚子也不见动静。老人对这个媳妇很满意，但再满意，不生孩子，老人就觉得是个不下蛋的母鸡。

去医院看看，老人尚算开明，力主让张生带着媳妇去县城，去市里的大医院。

检查一番，媳妇一切正常。可是回来后，过了一两年，媳妇的肚子就像是冬天里没添柴火的一锅冷水，还是不见半点声响。

村上的人，流言蜚语也就渐渐地多了起来。私下里，都在说是不是张生的问题。

——绝对是张生的问题，听说让他去医院检查，他死活都不去。

——嗨，他一个大老爷们，夏天的时候，从来不和我们男人一起下河洗澡。

——对，冬天的时候，我们约他一起去镇上浴池洗澡，他也不去。说什么路远嫌麻烦，在家烧点水洗洗得了。




03

张生是个好脾气，还是难得的初中毕业呢，会吹口琴，能修各类电器，性格也好，说话都慢条斯理的。不像村上那些粗糙的男人，简直如炮仗一样，一点就着，一语不合就打架，打的头破血流的还继续大碗喝酒。

媳妇怀不上孩子，张生也很着急。况且，媳妇都去过好几个大医院检查都没问题了，无论是他还是老人都没有理由离婚。

张生也不舍得这个媳妇走。可如果还是没有个孩子，张生知道，这个媳妇他也留不住。

媳妇娘家那边，对此事也颇为关心，逢年过节女儿回娘家的时候，也多有商议。




04

就在村人们都在关注着这事后续会如何走向的时候，张生的媳妇怀孕了，这个消息很快就传遍了整个村庄。

张生的媳妇真的怀孕了，肚子一天天地隆起。幸福和希望写在她的脸上，也写在张生的脸上。

历经十月怀胎，当田里的庄稼收获了两季之后，张生的媳妇生下了一个男孩。

送喜蛋，按风俗，村上的每户人家都吃到了张生的母亲送出的鸡蛋。之前村人生孩子送喜蛋都是送两个，张生的母亲送了四个，染得通红的水煮蛋。

孩子一天天长大，张生和他媳妇的生活也一天天变好。张生很宠爱儿子，用木头给他做了好多玩具，还经常把娃架在自己脖子上，去村上串门打牌的时候，明显的底气都足了起来。

可渐渐地村上的流言蜚语，又不知从哪个长舌妇那里先发端出来，说这个孩子不是张生的种。

的确，那个孩子长得的确不像张生，也不是很像张生的媳妇。



05

秘密终于被恶毒地戳破了。

故土乡村，邻里之间总是会有一些因鸡毛蒜皮的小事而引起的争吵。

村人对于这种争吵，也是屡见不鲜，开始的时候都会像看戏一样去围观，倘若争吵升级，变成打斗了，也会从观众变身为劝架的和拉架的和事佬。

张生和他媳妇固然性情都很温和善良，但有一次，还是和村上的堂兄弟一家发生了吵架事件。

吵架的时候，固然是口不择言，相互揭短，往往是最有效的攻击性武器。

只见堂兄弟的媳妇，突然就扔出了一记重磅武器，说张生的儿子不是他的种，是借的，借的是某某的种！

本来喧闹噪杂的吵架现场，顿然静止了下来，空气似乎都凝固了。张生媳妇很快就像疯了一样，要去厮烂那个说出这个秘密的女人的嘴。张生也涨红了脸，抄起一根铁锨，就要向他堂兄弟挥去。

围观的人们赶紧行动起来，女的上前将张生媳妇拉住，将堂兄弟的媳妇拉走。男人也是拦住张生，夺下铁锨。



06

吵架之后，张生和他堂兄弟如同路人，好几年不曾往来。孩子一天天长大，善良的村人也就不约而同地保守了这个秘密，没人再公开提起。

春去秋来，田里的庄稼收获了一季又一季。十年、二十年、三十年，很多年就这么过去了，有的人长大，有的人老去。
……
几年前，在家闲聊，我曾好奇地问母亲。张生的儿子真的不是他的儿子么？母亲说，是啊，你看那孩子长得不是很像那个某某么？

原来，当年，张生的媳妇一直怀不上孩子，的确是张生的问题。张生媳妇的娘家就主张女儿趁早离婚再嫁。

某某是张生家族中的一个弟弟，当时技校刚毕业，在县城的工厂上班，二十出头，还未婚。在一次周末回村探亲的时候，由张生的父母出面，安排他进了张生媳妇的房间。

再后来，张生的媳妇就怀孕了。至于某某，后来在城里安了家，也很少回到村里去。

张生和他的媳妇，如今也都已经老了，仍然生活在我们村，前几年刚娶了儿媳妇，听说儿媳妇又给他们生了个孙子。